“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你爹娘是谁吗?我告诉你。”
李怀念的脑袋嗡嗡作响,一直都在反复回荡着李天玑的这句话。
李天玑将那柄历来都放在身边的剑匣摆在桌上,看着李怀念,目光就如同十几年前第一次找到他时,那般温暖。
剑铭澄影,这件事情李怀念很早就知道,据说是当年他的父亲第一次亲手铸剑,剑成之时,青锋通透,无影。
他的父亲觉得这柄剑如此,着实有些不够大气,世间万物皆呈其影,偏偏此剑无影,所以在铭剑时,取的剑铭便是澄影。
而这名字所代表的意思,那群人猜了一辈子,都猜不明白,但是李怀念却自从看到这柄青锋剑时,便心底没来由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。
“君子为德,以载物,剑客为侠,持青锋,君子以德,侠客持剑,自然平尽天下不平之事,让世间再无恶人恶行。而剑无影何以承侠气,何以载意气!做人做事,终究只求一个问心无愧,身正影正而已。”
李天玑静静的看着李怀念,摸了摸李怀念的头发,口中喃喃道:“唉,时间过得未免太快了些,不知不觉你都这么大了。”
李怀念没来由的觉得心头一痛,他以往听书看戏时,曾经听那说书老头说过一句话,父母在,不远游。游,必有方!
一念至此,他竟然心底有些泛苦。
以往一直掐着他耳朵的姑姑,每天虽然臭小子,臭小子的骂他,但是他心里却不觉得气,不是他犯贱,而是,他觉得这世间,至少还有个人愿意如此骂他。好歹还让他觉得有个家的味道。
所以李怀念赶紧开口说道:“嘿嘿,那个老姑啊,这不是大过年的嘛,干嘛想到说这些,晦气不晦气啊,你就不想今年的生意好做了?”
心思聪慧了几十年的李天玑,如何猜不到少年心思?
她本想说什么,却觉得那股百里之外的气机越发凌厉逼人,心里终究还是一横,对着李怀念柔声说道:“你不是一直想去江湖看看吗?的确,在这个夜桥镇,的确枯燥无味了些。刚巧,他们与我有些旧识。而且,此次他们走官道回长安,也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。不妨这次你就跟他们出去玩玩,看看。古人常说:读万卷书,不如行万里路。道理还是有的。”
听着这俩心思一般聪慧的姑侄二人打着机锋,那公子哥儿微微皱了皱眉头,眼睛里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。因为他听懂了话里的意思,那么李怀念自然也是听懂了。所以,李怀念便有些伤心。
李怀念憋着眼泪,死活不抬头,只是略微带着哭腔说道:“我没想着那么快入江湖,你以前总说,江湖险恶,怕我吃亏,我也挺怕我吃亏的。在夜桥镇呆着就很好。那些江湖不平事,自有拔刀郎的事情,也多。既然如此,这个江湖自然是不缺一个李怀念的!我最多以后就不去偷张大婶家的鸡蛋,不去给你惹祸添乱,行不行。你不要赶我走,小乞儿走了,爹娘走了,连你也不要我了?”
南峦奴看着面前这个仍旧稚嫩的孩子说出的话语,竟然让他素来冰冷的心也感到有些悸动,看来,世间苦命人从来就未曾少过。
李天玑心中一柔,差一点就松口,但是她知道,这个口是如何都不能放得!随即猛然一拍桌子,破口大骂道:“小王八蛋,老娘养了你这么多年,女子清名都毁的一干二净,你还不满意?老娘还是要嫁人,带着你算是什么事!你赶紧给老娘滚,滚的远远的,别让老娘看见你,别让安远桥看见你别让夜桥镇,看见你!赶紧的!给我滚!”
李怀念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骂给骂的愣了神,少年骨子里的反逆劲,就这么出来,他对着李天玑一边哭,一边说:“谁稀罕在这个夜桥镇?当初你要是嫌弃我会毁了你的女子清名,让人以为我是你儿子,怕被人指指点点,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去找我!走!我马上走!你放心,我在这不会让夜桥镇看见!再也不会让安远桥看见,再也不会让你看见!”
说着,李怀念就这么直愣愣的跑到外面,跑出了听雪楼。
南峦奴看了看李天玑,向来如同木头一般的脸没来由有些涨红,似乎是生气。他也不顾李天玑这个三十年前就被称为世间剑仙三百万,独有一人称天玑的威名风头,指着李天玑说道:“他只不过是个少年,你何苦非要如此。”
李天玑也不恼怒,面若寒霜,仍旧没有半分表情,只是将手中的檀木古匣丢给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,公子哥接住剑匣,脸都变了。就跟抱着自己小媳妇似的,满脸的红光。
李天玑静静的说道:“他是我大哥跟大嫂的孩子。他的父亲叫李博毅,母亲叫南宫棂。这柄剑叫澄影,你确定你能拿的住?”
公子哥儿听到那几个名字,几乎是瞬间面若死灰,那剑抱着也不是,托着也不是,只能苦着脸,把剑高高举起。以表示对曾经的那位澄影剑剑主的尊敬。
李天玑托着头,看着西南方,小声低语道:“我快死了,小怀念,你可要记得你姑姑啊。”
南峦奴偷偷的示意了一下公子哥儿,这个公子哥儿立马就懂得了南峦奴的意思,赶紧退了出去,四处满大街的寻找李怀念的影子。
公子哥儿苦着脸举着剑,但是眼睛里那股激动跟敬畏是做不得假的,南峦奴拍了拍自家公子的肩膀说道:“行了,都走远了,放下喽。”
公子哥儿异常严肃的说道:“李博毅前辈乃是我辈之楷模典范,佩剑如人,自然也可以看出当年前辈侠气风采!自然要恭敬才行。”
南峦奴愣神说道:“额,都过了这么远了,你才逮着机会拍马屁,是不是有些晚了?”
公子哥儿义正言辞的说道:“何来的拍马屁,吾之所言句句真心。更何况,天玑前辈可是少有的谪仙人般的人物,自然听得到。”自然这后半句话,是贴着耳朵说得。
“呵。”南峦奴一幅早知如此的样子,不去理睬他。
只有在熟人面前才肯表露出那种厚颜性情的公子哥儿,满不在乎南峦奴那鄙夷表情,仍旧高高举着澄影,只是目光中的确带着尊敬。
他先前说得话,自然也都是真的。
李怀念站在安远桥边,南峦奴仍旧冷冰冰一幅木头脸,公子哥儿劝说了半天,李怀念才接过剑,裹着剑囊,背在背上,又突然跪下,对着听雪楼所在的位置磕了三个头。
这才起身拍了拍尘土,低落的跟着商队朝着长安走去。
李天玑呆滞的看着空荡荡的听雪楼,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:“傻孩子,别怪姑姑。姑姑恐怕没办法看到你娶媳妇了。”
在商队离开夜桥镇三十里的时候,一伙苗疆刀客突然冲进了夜桥镇,见人便杀。
唯有听雪楼,一处无恙。
因为此时此刻听雪楼里有两个人。
马车上。李怀念抱着剑,捏着那枚铜钱,心中喃喃自语:“父母在,不远游。游,必有方!可我已无父母,究竟又该游去何方?何方是我安心地?”
那公子哥儿时不时看着马车里呆滞的李怀念,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痛心。他本来就是商人,按理来说商人重利不重情的性子,应该不会因为一个无关之人而动了恻隐之心。可是如今看到李怀念这幅样子,他的确有些心痛。大概是因为李怀念年岁的确太小,而且很多模样让人觉得天真无邪的缘故吧。
他只能对天喃喃:“呵?果然我不适合做个商人。”
(本章完)